盛世无忧

盛世无忧 五十八

商议军情时，众人惊讶地看见方应看身后坐了个女人。她也不说话，隐在暗处，没多久就没了存在感。

种师道一走，剩下的本就人少，如今骤闻敌军来犯，更是畏战。众人商谈得并不激烈，唠唠叨叨只说军中有多少人马，也有几个提议往周边调兵，可是谁都明白时间来不及，偶有一个慷慨激昂热血沸腾的，见无人响应，也没了下文。

方应看脸上不显，与众人和颜悦色说话。无忧却知他早已怒火中烧，那微微颤动的尾指露了些许情绪。

轻轻拽了一下衣袖，方应看未回头，只后倾了身子。

无忧轻轻道：“散了吧，足够了。”

方应看略布置了几处防御，说着“仰仗诸公”等等漂亮的场面话遣散了众人，转身离开议事厅时，憋着的火便发散开来，连脚步里也带了几分，人高腿长，几步走得老远，无忧小跑着追，他听见脚步声，停步等她。

回首却见了她的笑脸和亮闪闪的眼，顿时把那一身火气散了八九分。

“想了什么促狭主意，乐得这样？”

“不告诉你。走走走，给我看地图。”无忧不答他，反推他快走。

无忧指着地图上几处道：“这边错了，昨日我去过，应是如此。”执着炭笔在图上改了几处。

她到碧血营这几天无所事事，把周围地形逛了一大圈，此时看地图分外真切。

又问：“你打算如何迎那些夏人？”

方应看一贯不瞒她，指着地图道：“此处设伏。夏人定从西面此处过，放一饵在此，没有不上当的。”

“两万人呢，即使进了套儿，也杀不尽。”

“便是难在此处。碧血营只余万人，去了空衔，不过八千，加之失了锐气。夏人即使入套，仗着兵强马壮，也能杀出去。”

无忧目光灼灼看着他：“方应看，你那五百府兵，对上夏人，能以一当十吗？”

方应看最喜她一脸希冀一脸崇拜的小模样，笑道：“莫说以一当十，若去了一半，只有万人，我带五百人，也能尽皆杀散了。”

“那……我要是把那一万五千都埋了，剩下五千，你便都杀了吧。”无忧已泛开了笑颜。

“莫不是想炸了山？却无那许多炸药。”

“嘿嘿，不是。营中储备炸药只够放个爆竹吓吓人，我要真的挖坑来埋！碧血营的八千人，不能打仗，挖坑总能行吧。哈哈哈。”

翌日，探子来报夏人大军尚有一日路程，先锋二千人却是逼近了。

方应看对无忧道：“我带人去一趟。你……好好挖你的坑。”说着就笑了。

无忧絮叨：“你可别杀得太痛快了，吓跑了人家！”

“嗯。”

“哎，还有，注意点儿，你别伤了，你那些人最好也别伤了。明天还有五千呢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哎哎，还有，你……反正你小心点儿。”

方应看忽地伸手抵着她的下巴，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口，一沾而过，转过身，翻身上马，带着人走了。

无忧发着愣，直直看着这五百骑兵马蹄翻飞，乌云一般过去，好一会儿才晃晃脑袋，对旁边装作柱子的张铁树、张烈心二人道：“走，我们去挖坑。”

无忧要挖的坑，是实打实的大坑。深一丈有余，广二十步，挖完了底下竖了尖刺，然后让人扛木桩来，在坑中竖立几根，又用细木仔仔细细搭了横梁，铺满细树枝，再用黄土掩了。

张烈心忍不住道：“姑娘，这坑……人掉不下去。”

无忧笑道：“当然掉不下去。来来来，你骑上马，来跑上一跑。”

张烈心尚在狐疑，张铁树已骑了马，踢踢踏踏跑过了一圈。

无忧问：“感觉怎样？”

“禀……姑娘，稳……稳当得很。”张铁树一句话说完，脸都憋红了。

无忧高兴道：“那就好！照此，间隔三十步，一排挖十个坑，挖上二十排！”

布置停当，无忧亲去督着木桩，任由那边一里多地挖得漫天黄土。

张烈心张铁树两个依旧跟着她，看她对木桩的粗细一批批斤斤计较，凡尺寸不符的，裂纹重的，都不许用。

看着看着，张烈心看出些门道来，木桩尺寸越来越细，最细的木桩若撑在坑里，重骑踏上去立时折了。

方应看到来时，无忧还在往一个个坑里布置木桩，这是此中关窍，她不放心别人，必要亲眼看着每个坑布置妥当。见到方应看，忙喊他来认地形。

“……一路到此，皆无需在意，足容得三五骑跑过，这最后五排，需绕过陷坑，莫提前踩塌了。若是步卒，陷坑上皆可安然踏过。”

方应看笑着点头，招招手让他带的五百人认准地方。

“明日我带二百骑，余者皆用步卒。杀上几人再回转来，必能引他全力追赶。”

“你……非得亲自上阵做诱饵吗？”无忧小心翼翼地问。

方应看挑眉：“今日只杀了他们千余人，放了许多人回去报信，这戏才得五分，明日自然需得把戏做足十分才算圆满。”低头向无忧道，“怎地？不信我？”

“自然信你！”无忧忙道，“但是……但是……”

“你担心我？”方应看的脸越凑越近。

无忧眼见他的唇越来越近，想起一早那个一沾即走的吻，脸顿时红了，后退半步，讷讷道：“还有好多没布置完，我去看看……”说完拔腿就走。

“啊！”未走两步，腰上一紧，人已腾空。

方应看仗着人高臂长，伸手就把她捞了回来，抱着人上马，道：“回营。”

“哎，还没好……”

“事事都需亲为，要那些人作甚？你交待得够清楚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

“没什么可是。昨夜写写画画几百页，算那些木头，今日看木头看了一日，还不累？回去休息。”

一直跟着，尽力减少存在感的彭尖：额滴小爷，你能不能别和木头过不去，那都是死物……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挖坑的事有参考，张小花著《史上第一混乱》（这书很好看），这书里说挖坑的事情，岳飞的背嵬军干过，我没找到相关资料。至于这么干到底行不行，谁跟我计较的，要不你找一万五千兵马来，咱实验一下……（这句也是张小花说的）

至于方应看五百人能不能宰人家五千人，可以去问他本人……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碧血营所在地应该是北宋边境重要的防线之一“怀德军”。

“怀德军，本平夏城。绍圣四年（建）筑。大观二年，展城作军，名曰怀德 ，以荡羌、灵平、通峡、镇羌、九羊、通远、胜羌、萧关隶之。增置将兵，与西安、镇戎互为声援应接。”

这道防线成功遏止了西夏，直到金灭了北宋，西夏才趁机占了这个地方，没几年，西夏也被金灭了。